引擎的轟鳴聲撕裂耳膜時，林淵的手指還扣在方向盤上。

他記得自己是海市刑警隊重案組的，半小時前接到線報說毒販要從跨海高速逃竄。

警燈在雨幕里炸開刺目的紅，副駕的小王舉著對講機喊："前方車輛突然變道！”

然后金屬撞擊聲就像重錘砸進太陽穴，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，他看見后視鏡里那輛黑色商務車的車窗搖下，駕駛座上的人轉過臉。

那張臉沒有五官。

林淵猛地嗆咳著坐起來，喉嚨里像塞了團浸了銹水的破布。

潮濕的磚塊硌得后背生疼，他摸到身側黏糊糊的液體，湊到鼻尖聞了聞——不是血，是帶著腐爛味的積水。

抬頭望去，狹窄的巷子里垂著幾盞昏黃路燈，燈光在紫紅色的天空下泛著詭異的紫斑，空氣里漂浮著金屬與霉味混合的腥氣。

"醒了？

"沙啞的男聲突然在頭頂炸響，林淵條件反射去摸腰間的配槍，卻只觸到濕透的襯衫下擺。

他猛地抬頭，看見墻根蜷著個穿灰布長衫的老頭，枯樹枝似的手指夾著根冒煙的旱煙桿，火光映得他半張臉忽明忽暗："新醒的？

""你是誰？

"林淵撐著墻站起，動作帶得巷子里的積水西濺。

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，記憶像被攪渾的池塘——車禍、無面人、然后是黑暗里兩個聲音在撕扯。

一個聲音在說"現場勘查要記錄環(huán)境溫度"，另一個聲音用某種他聽不懂的語言低吟，尾音像蛇信子掃過脊椎。

老頭沒回答，反而用煙桿敲了敲腳邊的破瓷碗："三枚硬幣，算一卦。

"碗里躺著幾枚泛青的銅錢，在路燈下泛著冷光。

林淵盯著他渾濁的眼睛，突然注意到老頭的影子——在紫紅色天光下，那影子比他本人高出一倍，邊緣像被火燒過似的蜷曲著。

"我不需要。

"林淵后退半步，靴底碾過塊碎玻璃。

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加快，不是因為恐懼，而是刑警的首覺在尖叫，這里不對。

從車禍到現在不過幾小時，他卻換了身洗得發(fā)白的藍襯衫，鞋子也變成了軟底黑布鞋——這不符合物理規(guī)律，除非..."除非你死了。

"那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在他腦子里響起，尾音帶著點戲謔的笑。

林淵踉蹌撞在墻上，指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。

他記得重案組老陳說過，頭部受創(chuàng)可能引發(fā)幻聽，但這聲音太清晰了，甚至帶著某種不屬于人類的韻律："別怕，小刑警，我是來幫你的。

""誰？

"林淵下意識出聲，巷子里的老頭卻像沒聽見似的，低頭撥弄著銅錢："命盤亂得很，有陰火纏魂，有...""閉嘴。

"林淵打斷他，轉身往巷子口走。

他需要確認自己在哪，需要找警察——盡管這里的警察可能和海市的不一樣。

越接近巷口，金屬味越濃，他聽見遠處傳來汽車鳴笛，卻比海市的聲音悶了幾分，像隔著層毛玻璃。

當他跨出巷子的瞬間，整座城市撞進視線。

左邊是棟貼著巨幅廣告的玻璃幕墻大廈，右邊卻是青瓦飛檐的老式茶樓；穿西裝的白領和裹著粗布長袍的老人在斑馬線前對峙，一輛紅色跑車轟鳴而過，車頂上卻蹲著只通身漆黑的烏鴉。

林淵數了數對面的路牌："永夜路"，字體是標準的簡體中文，但"夜"字的最后一筆拖得老長，像道凝固的血痕。

"先生？

"年輕女聲從背后傳來，林淵迅速轉身，看見個穿奶茶店制服的姑娘舉著手機："能幫我拍張照嗎？

我閨蜜說永夜路的云特別..."她的聲音突然卡住，眼睛瞪得溜圓。

林淵順著她的視線低頭，發(fā)現自己襯衫下擺沾著大片暗褐色污漬——剛才巷子里的積水？

不，這顏色更像干涸的血。

姑娘倒退兩步，手機"啪"地掉在地上。

林淵剛要解釋，遠處傳來警笛聲。

他抬頭望去，輛藍白相間的警車斜著停在路中央，車門被大力推開，個穿警服的高個男人邁著大步過來，肩章上的警銜是探長。

"林淵？

"男人的聲音像塊冷鐵，目光掃過他沾著污漬的襯衫，"跟我回局里。

"林淵后退半步，后背貼上冰涼的磚墻。

作為刑警，他太熟悉這種審視的眼神——那是鎖定嫌疑人時才會有的銳利。

他注意到男人警徽下別著枚銀色徽章，形狀像只展開翅膀的梟。

"我需要知道你的姓名、住址，以及..."男人的手按在腰間配槍上，"解釋為什么出現在永夜路，出現在最近三起失蹤案的案發(fā)地附近。

"巷子里突然刮起陣怪風，林淵聽見那個陌生的聲音又在耳邊輕笑："小刑警，該亮爪子了。

"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，眼前的景物突然扭曲又恢復，警探的臉在瞬間變成無面人，又立刻復原。

"我是..."林淵的喉結動了動，想起海市警徽的溫度，"我是警察。

"警探的眉毛挑了挑，從兜里摸出張照片拍在他面前。

照片上是個穿藍襯衫的男人，和林淵有七分相似，背景是永夜路的茶樓——拍攝時間是三天前。

"海市刑警？

"警探的聲音更冷了，"可黑曜城警局的檔案里，從來沒有你。

"風卷著片枯葉掠過林淵腳邊，他盯著照片里自己陌生的笑容，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鐘聲。

那鐘聲像塊大石頭砸進他混亂的記憶，兩個聲音同時炸響："他在說謊。

""他在說實話。

"警探的手己經扣住他手腕，林淵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離譜。

他望著遠處紫紅色的天空，突然想起車禍前那個無面人——或許從那時起，他就掉進了某個陷阱。

而現在，這個叫黑曜城的地方，正在把他往更深處拽。

"跟我走。

"警探的力氣大得反常，林淵被推著往警車走。

他回頭看了眼巷子口，那個算卦的老頭不知何時站在陰影里，沖他舉了舉煙桿。

煙鍋里的火光明明滅滅，像極了某種暗號。

"黑曜城..."林淵低聲重復這個名字，手腕被銬住的瞬間，他聽見自己心里那個陌生的聲音在說："歡迎來到游戲，小刑警。

"警笛再次響起時，永夜路的路燈突然全部熄滅。

黑暗里，林淵看見對面茶樓的玻璃上，倒映著兩個重疊的身影——個穿著警服，個披著黑霧，正沖他露出鋒利的笑。